湮没无闻的八卦掌大家——有关兴福（石如）先生及宋氏八卦传承的介绍

（吴式太极拳、宋式八卦掌名家刘晚苍）

        八卦掌有宋氏一支，为董海川弟子宋永祥（字云甫，人称“茶馆宋”）先生所授。因传承范围不广，今人谈及者甚少。本文所述的兴福先生，是宋永祥唯一的衣钵弟子。在民国时期的北京拳界，“兴福”其名或许无人不知，而今却是身后寂寥。一般而言，声誉高低与传人多寡基本是成正比的，而技艺高下与传人多寡其实很难说成正比。时代泡沫自然不为后世所知，而沉潜的真金也往往有待后来者发现和认识。

        所见有关兴福先生的文字史料，较早者是民国十四年（1925）北京体育研究社《体育丛刊》创刊号中所载民国十三年七月《北京体育学校第二班职教员学生一览表》，其中“国技教员”共计七人：纪德（子修）、吴爱绅（鉴泉）、刘殿升（恩绶）、刘凤山（彩臣）、张忠元（昇庭）、兴福（石如）、汪文峻（华庭）。兴福（石如）籍贯为“京兆大兴”，通讯地址为“北京东单正蓝满固山厅”。

        兴福先生虽为北京体育研究社附设北京体育学校的教员，而真正的弟子，却只有刘光斗、王子英、陈泽臣、陈泽军、梅氏（今不知其名）数人，均非体育学校学生，亦非体育研究社职员。民初自北京体育研究社始，在趋新人士的推助之下，武术纳入学校体育教育。而能继承拳界大家精湛技艺者，几乎均非体育学生。由此或许可以略见西式教育体制与本土传统技艺传承的不甚吻合，且流弊非浅，不得不深入思考。

        兴福先生弟子刘光斗，其父刘本钊（康甫）早年毕业于朝阳大学，后赴日本学校留学，归国后任职于外交部。刘光斗幼年即拜于北京拳坛名家“钩镋张”张玉连（刘氏抄传拳谱作“张玉莲”）先生门下习练教门谭腿、查拳、十路行谭、二十四式、串拳、双手带、春秋大刀和燕翅镋，继拜王茂斋为师习太极拳械，尤精太极推手。后经王茂斋举荐，与王师之子王子英一同拜兴福为师，习练宋氏八卦掌，独得精奥。王茂斋在民国至今的拳界，几乎可说是无人不知。王师荐徒刘光斗和子王子英二人拜入兴福门下，自然有他本人的判断在其中。据刘光斗主要传人刘晚苍和刘焕烈两先生所述，有关兴福的大概情形如下：

        唐兴福，生于清咸丰十年（1860），卒于民国三十二年（1943），旗人，原籍北京大兴。姓兴，名福，满族老姓“唐格拉氏”，所以又叫“唐兴福”，人称“兴三爷”。唐兴福自幼习武，精于教门谭腿、掩手母子、短打拳、练手拳、六家式，八卦老八掌、后四掌，八卦转刀、转枪、变剑，七星杆，六合大枪（刘德宽所传），双刀，双橛，虎头钩，马眉刀，玉魔杖和行者棒，并以善走下盘掌法著称，功力深厚纯正，曾一度被聘为旗营教头之职。据刘晚苍先生说，三十年代末，刘光斗曾带其到唐兴福住处，兴三爷当时正在练马眉刀，只见一个金鸡独立背刀式，膝与胸平，气势磅礴，而当时唐兴福已七十多岁，身手灵敏，威风不减。唐兴福无儿无女，晚年在弟子梅氏家养老，宋氏八卦拳谱为梅氏所得，遗憾的是在梅氏手中失传。兴福老爷子晚年将一生自用的单刀、剑、双刀、双橛、双钩均赠给刘光斗。据刘焕烈老先生回忆，刘光斗当时住在北京大佛寺西街37号，曾让弟子刘焕烈将这些兵器拿到打磨厂重新轧光。唐兴福在传授八卦技艺时，曾告诉刘光斗说：“八卦技击，一招可用则千招可用，一招不可用，则千招不可用。”他把传承宋氏八卦的重任完全寄托在刘光斗身上，习练时要求极为严格，一丝不苟。刘光斗不负所望，全面继承了唐兴福的技艺，而且严守师门，择徒而教。因此，宋氏八卦这门技艺虽流传不广，却因要求的严格而保持了原有风貌和技艺的精纯。

        据刘焕烈老先生讲，一九三〇年代，北平中山公园里多次举行全城国术观摩大会。刘光斗带刘晚苍和刘焕烈参加表演。大会主席台上就座的有唐兴福、王茂斋、许禹生等前辈。有一次大会上，一青年拳师目中无人的跑到主席台诸位前辈面前语气狂妄地问撂手怎么用。诸位前辈都没吱声，唐兴福起身说：“小子，来，我告诉你。”这青年上去就拿住了兴三爷的一只手，就在这时，兴三爷一撂一崩，将他打出几丈远，引起全场大笑。

        兴福先生所传宋氏八卦，目前主要为刘晚苍一门的少数弟子传习。沧海桑田，往事如烟。关于刘晚苍先生八卦传承的脉络，如今已说法不一。

        王举兴先生《宋式八卦掌与器械》一书记载的传承关系是：宋永祥——堂古拉斯·兴斯如——刘晚苍。
        前又曾见张永春先生在网上评《宋式八卦掌与器械》一书时谈及：刘晚苍先生晚年我曾有密切接触，几成忘年交，其因由便源于宋式八卦。刘三爷性情豪爽，其武功、为人在行内无不令人佩服与尊敬，并曾出任过北京吴式太极拳研究会会长之职，但他自言其功力来源于早年的八卦而非太极……今翻阅当年刘晚苍在与我往来信函中的介绍，宋式八卦其传承为宋永祥——兴斯如——刘晚苍。这点与今刘氏兄弟所著《刘氏传统武术集》中的师承记载：董海川——宋永祥——唐兴福——刘光斗——刘晚苍略有出入。另外友人来信的问询也说明一下，唐兴福是后来的汉姓，他原名堂古拉斯·兴斯如，两者是一个人。

        胡海牙先生在《记一代宗师刘晚苍先生》（收于刘培一主编：《武术泰斗刘晚苍》，中国文学艺术出版社，2006年）一文中谈及：刘晚苍老师的八卦掌，我记得老师曾说过，当时是刘光斗写信给他，介绍他到山西去学的，但现在的武术文章中有不同的说法，也无法考证了。

        根据刘焕烈先生所述，刘晚苍、刘焕烈二人共同拜本家刘光斗为师学拳。刘晚苍，名培松，“晚苍”是刘光斗给他取的号。刘光斗给刘焕烈取的号是“仲仁”。当时刘光斗正在朝阳大学上学，因时间紧张，于是让刘晚苍、刘焕烈同时跟他学了太极和八卦，而谭腿门拳械则让二人分别各学几种，再互相教给对方。刘焕烈老先生的这些亲身经历，至今仍记忆犹新。

        民国二十一年（1932），刘光斗大学毕业去陕西西安禁烟局工作。刘晚苍先生随老师刘光斗同去，在华山的巅峰上正式给刘光斗递帖拜了师。刘晚苍虽然是刘光斗的弟子，但也曾得到过王茂斋、兴福等老辈们的指点，不过并不是这些老前辈的弟子。刘光斗和王子英是同门师兄弟，抗战初期曾写信给刘晚苍介绍他去跟师伯王子英学玉魔杖。另外，民国时期兴福先生是一直住在北京的，刘光斗于三十年代初离开北京后，刘晚苍在北京可能得过兴福先生的指教，而去山西学八卦掌的可能性不大。

        另外，王举兴、张永春先生所述的“堂古拉斯·兴斯如”这个说法也有待进一步考究。“堂古拉斯”可能是“唐格拉氏”在口头流传中出现的失误；“兴斯如”这个提法，根据目前所见到的几种早期记载，可能“兴石如”更准确些。

        有感于历史的模糊，在此谨就所知，结合零星资料，对兴福先生及宋氏八卦传承的情况略作简介。倘蒙方家识者赐以教言，增广见闻，实属有幸。

                                                                  (原载《武魂》2007年第8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