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之师--刘文华 (袁子府)

作者指导师兄史建华儿子练功

        六十年代末，夏日的一天我去拜“翠花刘”之子、刘文华先生。乡村僻壤，烈日炎炎，很不好找，道也不好走，花了近两个小时才找到。刘老神情冷漠，显然警惕性很高。这也难怪，文化大革命进行了快四年了，时值“知青下乡，居民下放”的高潮，“阶级斗争”之弦，绷得很紧。多年不和外界交往，面对我这个“不速之客”，换了谁也都是如此。为了缓和一下气氛，我赶紧自报家门：我是练程家八卦掌的，听老辈人说，刘家也是练程家八卦掌的，并且关系相当好，所以我顺道来拜访一下刘老。进门时我扫了一眼，看得出家境不好，冷锅冷灶，也没看到旁人。我赶紧拿出10斤粮票、10元钱给刘老，说：这里前不着村后不靠店，也没给您买点什么，您自己看着买吧。刘老赶紧推辞。我说你是前辈，就当这样，给您磕头请安。我跪下给刘老磕了一个头。我当时粮食定量是每月28斤，工资是27块5毛，回去后怎么过日子，我连想都没想。当时店里任何点心，都是要收粮票的，粮票很金贵。刘老很激动，忙扶起我，说：现在还有人敢谈八卦掌，破四旧时都破了。我说都是门内人。刘老感慨地说：程家祖上积德，还有你这样的弟子，我们刘家也欠程家一炷香钱，世世代代也还不清呀!说完后，若有所思，沉默了一会，他突然又说：这趟来，还有什么事吗?

        “主要是看看您,顺便想知道一下，刘家是怎么练的。”我说，“我先练一趟给您看看。”我练了定式八掌。他说：“好！这是老程家的都东西。”老爷子早先练的也是这东西，不过，重点放在单换掌上了，他对单换掌最喜欢，下的功夫也大，用起来最顺手。

        我问：“练功转掌，要不要灌劲，怎么灌呢?"他说，怎么不使劲呢！我们练功时，光膀子，看身上的肉疙瘩，就知道你使没使劲，使得对不对。这样吧，我演示给你看看。说完他把破汗褡一脱，立掌就转边转边说：你看一使劲就有肉疙瘩。很快就比划了一下八掌。我愣了一会，没吭声。他便问我：还有什么不明白吗?

        “怎么和程家的掌不太一样?”

        “早先都一样，这是你刘师爷调的馅，把他早先练得好的玩意儿都加进去了。”我摆了个单换掌的塌掌，自言自语道：程家内拧用阴手塌掌，刘家外拧用阳手指掌，劲路一样，手还长一截。刘老一听，笑了一声：你小子还挺聪明。接着又说：转好圈，灌上劲，怎么练都一样。这下我全明白了。

        说着刘老便用两手指顶住我的掌根，好大的劲力！顶的我直往后滑。我运力圆撑，也没抗住。“行，劲挺整，不散架，功夫挺好。”他笑着说,“好好练，我不留你了，来的不是时候。”说着向门外看看，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我看时间也不早了，便向老人告辞，“以后我会再来看你的。"他摇摇手，什么也没有说。我把挎包一背，草帽一戴，走了十几米远了，回头看看，刘老还站在门口。我挥挥手，喊：“再见！"便拐向村口。

        没想到，不到两年功夫，刘老便过世了。这还是数年后，听建华兄说的。二〇〇四年，去北京参加李子鸣老师的百年诞辰纪念会，回来时我顺道去涿州看看建华兄，学良师侄开车来接我，方知建华兄也走了一年多了。

        去坟上祭拜一番，颇多感慨。几个师侄都来看我，并演练给我看。我发现，他们练的与我当年看刘老的掌法，又不一样了。

        我什么也没说。“我来练一下你们看看如何”，我便练了一个由立掌变单换掌的“老僧撞钟”。学良欲学我便教了他。其实这才是刘派八卦掌的一个经典掌法，他们都没看出来。下午有个师侄来，他是一个书法家，送给我一幅字，刚装裱好，写了一个很大的“神”字，字很见功力。至今我还收藏着，不敢挂，我觉得太抬举我了。

        建华兄有一张照片，是一张起“高腿”的拳照，很见功夫，像跆拳道的“劈腿”，但这不是八卦掌的腿法。他的掌法变化如此之大，我都不认识了。怎么会这样呢，这个问题困惑了我很久。

        直到最近，在《刘凤春八卦掌》一书中，张永春先生写的序言才证实了我的这一看法。他写道：在涿州史建华先生承传的刘凤春八卦掌体系中，至今保留大量长拳类的训练技法，这点实属罕见。.....无论其风格还是技法，事实上却更接近于尹，对此又该如何解释？

        这也不奇怪。刘凤春的八卦掌如其风格、技法与程廷华一样，那就不叫刘凤春八卦掌了。“流派”八卦掌本身就是发展的产品。

        寻找程家原传的八卦掌，还是应从程家的嫡系传人中寻找比较好。而在程家的嫡系传人中，程海亭先生可信度较高的，而程海亭先生的嫡传弟子中，孙锡堃先生又是留有大量图片资料的。如果再能找到另外的旁证，那就更好了。这是唯一的、较可行的途径。

        找到程家原传的八卦掌，我想离董老师祖的“活化石”八卦掌就不远了。这也是我这一辈子的夙愿。